番外：年上的苦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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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年上的苦惱（上）
奧斯卡苦思冥想蹉跎了許多個日夜，頭上的亞麻色掉了又長，長了又掉，還是想不明白，泰倫斯到底是擁有什麽樣的觀察力或者魔法，在任何時候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心思。
我可是一位碩士畢業的心理醫生啊。他心裏經常如此叫苦。
但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明白了。
兩人的相遇說來也是充滿戲劇性。
奧斯卡的家鄉並不在此，而是位於相鄰的國家。在外常年漂泊求學的奧斯卡並不如追求學術更高境界的學者一般繼續深造，在獲得導師的認可，頒發碩士學位以後，奧斯卡選擇了社會，真正的從事了心儀已久的心理治療的工作。
奧斯卡很順利的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而且一幹便是五年。
奧斯卡不記得酒醉以後發生的事，只知道醒來以後是在朋友的公寓裏。
按著漲疼的腦袋，視線從白燦燦的天花板移到推門而入的朋友的臉上。
奧斯卡並不酗酒，奈何這次出乎意料的失意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便索性隨著性子來了一場醉酒消愁。如果不是朋友善意的提醒，他大概並不知道自己醉酒會是這麽可怕的模樣。
“你醒了嗎，酒鬼。”
“或許吧，我現在難道還在夢裏麽？”他搖了搖腦袋。
“給你一個驚喜，要看嗎？天啊，奧斯卡，你以後還是別喝酒了。”朋友一副欲言又止的尷尬表情後，隨即拿出口袋的手機。
奧斯卡頓時清醒了，他瞪著朋友在身旁坐下，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滑動，接著，他接過遞來的手機。
屏幕上是一個錄制的視頻。
視頻畫面除了有些晃動外，還算清晰，從一閃而過的霓虹燈招牌，奧斯卡認出這是他們昨晚待過的酒吧的外面。
緊接著，鏡頭轉到了酒吧外的一處空地，追隨著一個男子的背影，奧斯卡心裏“咯噔”一聲，這個男子的背影有些熟悉……
這不就是自己麽。
他一臉沈默地盯著視頻裏的自己無視朋友的呼喊聲，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地朝前走著，一直走到路邊的一輛摩托旁，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想法，硬是撞上了車上似乎是在等人的陌生男人身上。
“……酒鬼麽。”在嘈雜的環境中，陌生男人的聲音顯得細微。
“咦，你是誰？……哦呦，寶貝兒~你這車看起來真不錯，我要坐！！”奧斯卡一臉絕望地看著自己說罷，便開始自顧自地推搡起男人，朝後座上硬上。
“……你快下來。”男人也在推著自己，但奧斯卡看得出來對方並沒有使很大的力氣。
“我才不！我既然平白無故的失了業，那我也可以沒有理由就騎你的車，你才給我下來，混蛋，為什麽不讓我騎……”
“……”
男人接下來的動作讓奧斯卡大跌眼鏡。他索性從摩托上下來，將自己抱起，扛在肩上。他註意到了朋友，沖著鏡頭走了過來。
“混蛋快放我下來，我要報警！”
“正在錄像的，這是你的朋友吧，難道與來處理一下相比，錄像更重要麽？”
視頻至此結束。
半天，奧斯卡才僵硬地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一旁憋笑的朋友。
“你怎麽好意思在旁看我出糗？！！”
“別怪我啊，因為沒想到你醉酒的模樣和平時的你簡直判若兩人，我覺得實在難得……何況我不是把你送到我這裏了嘛……”
“趕緊刪了！你沒傳到網絡上吧？”
“當然沒……不過，這個人還挺不錯，也沒有報警，但給了自己的聯系地址，說要讓你酒醒以後親自向他道歉。”
“……”
在男人的公寓門口徘徊半天，奧斯卡按下了門鈴。
聽聞這個人給了朋友自己的地址，奧斯卡對男人的處世表示詫異，但隨後表示了理解。另一方面，雖然男人對醉酒的自己甚是寬容，這次親自登門“謝罪”，自己還得留一絲警惕之心。
朋友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喝醉酒時也沒見你有這麽謹慎……”
正回憶著，眼前的門開了。不久前於視頻中看到的男人的臉真實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大概是二十多的樣子。如果那雙眼睛能再多些熱度的話，估計會受很多年輕姑娘的歡迎吧。看到對方兩臂微微凸起的肌肉，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上臂，沒有肌肉的緊繃感…一片松軟。他心裏嘆了口氣。
奧斯卡正欲開口道歉，卻意外聽到對方與冷漠的神情截然不同的對自己的調侃聲，和視頻中如出一轍的聲音。
“酒鬼來了？……來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呢。”
“……對於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也很感謝你沒有追究我的責任。”
“……我沒有說過不追究你的責任吧？”
奧斯卡擡起頭，楞楞地看著倚著門框環臂的男人。
“……你想怎麽做。”
他註意到男人的嘴角彎了一下，接著，男人將門敞開，沖他做了進屋的動作。
奧斯卡站在玄關位置，瞅著面前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從一旁鞋櫃取出一雙拖鞋遞給自己。
他道了聲謝謝，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沿著走廊前行，奧斯卡微低著頭，餘光卻瞄向兩側的墻壁。幾幅普通的風景畫。
公寓並不大，對於獨居者而言已是綽綽。
“要喝些什麽嗎？”不只是男人的嗓音，就連註視著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謝謝，不用了。”奧斯卡一臉疑惑地瞅著眼前微笑著的男人，心裏犯著嘀咕。他原以為上門道歉就完事了，此刻卻坐在了對方客廳的沙發上。
……不過這沙發坐著可真是舒服啊。
奧斯卡驚愕地瞪了瞪眼。暗罵一聲，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叫泰倫斯·德利斯莫特，請問該如何稱呼你？”一杯透著寒氣的花茶被抵到面前的茶幾上，奧斯卡下意識擡頭一瞥，看到男人的臉離自己僅有一掌之距，他嚇得朝後一癱，有些結巴地說道。
“你……你想幹什麽？”他瞪了瞪著泛著香氣的茶水，“你這麽笑著看我做什麽？你給我茶水幹什麽？茶裏是不是放了什麽藥物？難不成你要迷暈我？”
“呵呵，你的想象力可真是豐富啊。我為什麽要迷暈你，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好吧，似乎沒什麽好處。”奧斯卡洩氣道，“我是奧斯卡。對那晚的事，我再次向你表示歉意…你如果想要些物質賠償，在可通融範圍內我會盡我所能。”
“…錢嗎？我暫時還沒山窮水盡到靠敲詐為生的地步。”
“…那你要怎麽才能不追究我的責任？”
見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卻半天也不吱聲，奧斯卡瞪眼心想這個泰倫斯分明是要想著法子整自己，不由急道：“我雖說那晚沖撞到了你，但也沒對你和你的愛車造成什麽直接損害，頂多心理上會有些芥蒂…不過你放心，這是我所長…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是一名心理醫生，各種神經與精神的疑難雜癥我也治療過不少，你如果真的因此增了一些敏感脆弱的心理疾病，我會負責到底的…”
“…這麽話多，怪不得會丟失工作。”
“……”
“不過奧斯卡醫生，經您這麽一提醒，我可能確實有些心理疾病。”
見泰倫斯話鋒突轉，言語也變得客氣恭敬，奧斯卡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轉變身份，詢問起對方的情況起來。
“……”
“抱歉，我初見你身形強健，性格外向，因那晚我對你的沖撞，便自作主張認為你是個強勢蠻橫的危險人物，沒想到你的過去…唉，是我錯了。你放心，泰倫斯，我會負責到底的。”
“謝謝你，奧斯卡醫生。”泰倫斯感激地笑了笑，握住醫生的手久久不放。
之後，朋友問及奧斯卡“酒鬼事件”處理情況。
“唉，本啊，那位德利斯莫特先生以前真是淒慘，在家被父母毆打，在學校又因身材瘦小被無賴流氓霸淩，他發奮圖強考上了名牌學校，如今靠寫些文字勉強度日。他說他那輛愛車是用攢了好久的積蓄買下的，而他那身肌肉是因年少時被毆打的陰影作出的偽裝…哎，喝酒誤事，我那晚真不該那麽對待他的，他似乎很是介意，不過我已經答應幫他克服他的心魔了…”
“奧斯卡…我覺得你還是留個神吧，我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兒…”
“本，你放心，作為心理醫生，這點兒辨人的功夫我還是有的。”
某日，在泰倫斯的公寓。
接過泰倫斯遞來的冰茶，奧斯卡抿了口，看向手中對方填寫的表格。
“…你從未與其他男女建立過任何戀人關系？”
“對。”
想起泰倫斯的過去，奧斯卡了然地點點頭。
“不過…奧斯卡醫生，這裏為什麽會有男性取向的戀人選項？”
“抱歉，泰倫斯，這屬於情感向常規問題，你很在意自己是否有同性取向相關的問題嗎？”
“不，我並非不在意，只是不能理解‘它’背後的含義…”泰倫斯拘謹地笑了笑，目光微閃，“奧斯卡醫生，你喜歡同性嗎？”
奧斯卡微楞，半晌含糊開口：“我…沒談過朋友，無論男女…所以不大清楚。”
“那奧斯卡醫生以前如何治療那些因情而傷的患者？”
“嗯…這些都有很多臨床案例，實驗數據與理論依據十分可信，你無需擔憂。”
“無需個人想法，倚靠他人數據和理論就能治療…有趣。”
“泰倫斯，無論是哪個科系的醫生，尤其是我這種，私人情感對患者而言是最無關緊要的。”
泰倫斯目光沈了幾分：“我倒不這麽認為……”
奧斯卡不以為然，有理有據與他辯論半天，對方才勉強點頭同意。而奧斯卡贏得了勝利，卻又莫名答應了對方常來這裏坐坐的請求。
“奧斯卡醫生，恭喜你，我聽說你找到了新的工作。”
“啊…是。”
“你有些心不在焉，難道你對這份工作不滿意嗎？”
“啊哈哈，我很滿意…環境好，薪水也很高呢，哈哈。”
“……”
一個月後。
“恭喜你，泰倫斯，我認為你現在的心理健康已經恢覆常規水準，你的治療可暫告一段落了。”
“謝謝你，奧斯卡醫生，回想起過去那些卑劣之徒，我確實不會再感到害怕了。如果以後有人再向我挑釁，我一定不會像以前那般逃避，我會給他一拳。”
“是這樣，不過還是盡量不要自傷，報警就好。”
又過了數月。兩人的關系愈發和諧。
奧斯卡愈發意識到泰倫斯是一個體貼入微的朋友。對方雖居家整潔單調，看似不拘小節，卻洞察秋毫，總是能關註到自己的身心變化。按年齡而言，自己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對方的前輩。兩人相識至今也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但論交心的深度，即使是相識於學生時代的朋友，他都少有這樣的感觸。奧斯卡猶記得初見對方之時，對方的高大結實的身形很難讓人將其與作家聯系起來，如今也不再有這種違和感。
“奧斯卡，你近來總是眉頭緊皺，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前幾日新來的一名患者失眠病況糟糕，有些棘手。”
庫洛洛醫生先前的“自殺生還”和威脅的神情他還歷歷在目，當然這些可不能告訴泰倫斯。
直到對泰倫斯開誠布公的那晚前，奧斯卡還在遲疑是否將這個困擾自己許久的疙瘩告知對方。
“奧斯卡。”
“嗯？”
“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告知，雖然我心中是期待你給予否定的回答，但在這之前，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什麽問題？”
“這庫洛洛是個危險分子，我希望你能擺脫這家診療所，所以你是否有辭職換新的打算？”
“……沒有。我能應付得來。”對上好友審視的目光，奧斯卡吞咽著口水。
而且庫洛洛給的薪資待遇確實優渥，除去固定節假日，還能“不定時”被迫休假。這條件這年頭哪裏找？
“你若擔心斷了生活來源，倒也無礙。大不了我養你。”
“什麽意思？”
奧斯卡怔怔看著眼前的好友突然湊上前，兩人的嘴唇穩穩重合。
“泰倫斯，你幹啥？！為啥突然親我？”
奧斯卡連忙起身，花茶濺了一身。他指著沙發上一臉淡定的好友咋呼道。
“就是這個意思啊。奧斯卡，我喜歡你。”
“你你你你……是是是…同性戀？”
“大概吧。我之前對身邊的男女都沒興趣，所以不清楚自己的取向。”
“……那你怎麽知道你對我…”
泰倫斯拍了拍一旁的沙發，示意奧斯卡坐下。
“……”
“坐吧，奧斯卡，我現在又不會吃了你。”
見對方仍是猶豫不決，泰倫斯神色落寞喃喃道：“呵呵，我猜錯了麽？也是，哪兒有我這麽告白的，也許你不喜歡同性呢，也許你會為此害怕呢…抱歉，奧斯卡，你忘了這件事吧，以後我還會是你的好友泰倫斯……唉，天色晚了，你就在我家睡下吧，如果你有所顧慮，我送你回家。”
“等等。”
見泰倫斯正欲起身，奧斯卡連忙拽住，坐在他身旁：“沒有，泰倫斯，我沒有害怕，只是…這一時的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消化一下…”
泰倫斯點頭閉口，靜靜等待。
“…對了，我記得你一個月前才說過擺脫入不敷出的局面，現在哪兒有錢養我啊。”
不對。
奧斯卡撓著腦袋，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撲哧，哈哈哈…”泰倫斯無奈地扶額笑道，“你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不愧是我的傻瓜奧斯卡…”
“怎…怎麽了？”
“事實上，一個月前我的新作初版才發售，版稅要到年底才能收到。根據銷量，我的收入應該不少。”
“大概有多少？”
聽到泰倫斯給出的數字，奧斯卡瞪大眼睛：“什麽？！這麽多？！！”
“呵呵，我只是幸運而已。”
奧斯卡見對方一臉笑容，回想著之前的對話。
哪裏不對……
剛認識這小子時他明明記得對方坦言只是個不入流的寫手，這才半年時間就變成文學大豪了？
“其實我的真名不是泰倫斯·德利斯莫特。”好友突然開口。
“什麽？”
“我是泰倫斯·德萊維。你可以搜索一下。”
奧斯卡盯視對方半天，拿出手機搜索關鍵詞，彈出的維基百科的內容令他大吃一驚。
[泰倫斯·德萊維，xx國知名懸疑作家，19xx年12月xx日出生於xxxxx……行文詭譎多變，以其扣人心弦的情節和發人深省的主題聞名……目前已出版的作品有：……]
奧斯卡擡起頭，滿臉不可思議。
“當初你登門我謅了個假名，為此我感到抱歉。雖說我略有名氣，但很註重個人隱私的保護。老實說，你酒鬼那晚我還懷疑過你的身份是否有假，畢竟…呵呵，隨意上別人車發酒瘋的酒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
“所以我故意暴露地址，想親自試試你是否有意接近我。沒想到你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有些傻氣的‘酒鬼’……老實說，我雖說放了心，內心卻有些失落呢，也許那時我便隱隱覺得你應該稍微特別對待我一下。所以，我就‘稍微’扭曲了一下過去，成了你的患者。”
“……扭曲？你過去那些悲慘經歷都是騙我的嗎？”
“……只是一部分。”泰倫斯低頭，神情低落，“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唉，尖銳剖心的創作終究離不開某些難以忘懷的親歷。”
見對方又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奧斯卡一時無措，也顧不上思索話的真實性，他拍了拍對方肩膀，“抱歉，泰倫斯，讓你回憶起了不好的事…”
“…那麽，奧斯卡，你是怎麽看待我的？”
避開對方期待的目光，奧斯卡猶疑道：“…泰倫斯，我想，你對我的感情也許只是出於依戀理論下的親密感，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或許我能幫你走出這種心理困境，幫你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另一半。”
“不，奧斯卡，我能分得清。”
“……”
“也許你我可以做個‘同居實驗’。”
“什麽？這是基於情侶成立的前提，你我不是，怎麽能…”
“奧斯卡，你別誤會。只是合租室友的關系，既然你認為我出於不安的依戀情愫而喜歡你，那你我同住一段時間後，就能驗證這份情愫的真假了。”
“……”
“奧斯卡，你身為醫生一定深知理論的建立需要大量實踐實驗的驗證。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
奧斯卡思來想去，不認為泰倫斯的話有什麽不合理的邏輯漏洞。終於，他用醫生的口吻道：“我明白了，泰倫斯。我同意與你共同參與這場實驗。”
兩人又商量了些有關同居的協議，始末時間等後，泰倫斯滿意地點點頭，不經意道：“奧斯卡，你之前讀過我的書嗎？”
奧斯卡心虛地移開視線：“…沒看過，我不太喜歡懸疑小說。”
客廳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泰倫斯緊繃著臉起身，向書房走去。一分鐘後，他返回奧斯卡身邊，將手中的幾本書遞給對方。
“送給你，這幾日有空讀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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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苦思冥想蹉跎了許多個日夜，頭上的亞麻色掉了又長，長了又掉，還是想不明白，泰倫斯到底是擁有什麽樣的觀察力或者魔法，在任何時候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心思。
我可是一位碩士畢業的心理醫生啊。他心裏經常如此叫苦。
但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明白了。
兩人的相遇說來也是充滿戲劇性。
奧斯卡的家鄉並不在此，而是位於相鄰的國家。在外常年漂泊求學的奧斯卡並不如追求學術更高境界的學者一般繼續深造，在獲得導師的認可，頒發碩士學位以後，奧斯卡選擇了社會，真正的從事了心儀已久的心理治療的工作。
奧斯卡很順利的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而且一幹便是五年。
奧斯卡不記得酒醉以後發生的事，只知道醒來以後是在朋友的公寓裏。
按著漲疼的腦袋，視線從白燦燦的天花板移到推門而入的朋友的臉上。
奧斯卡並不酗酒，奈何這次出乎意料的失意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便索性隨著性子來了一場醉酒消愁。如果不是朋友善意的提醒，他大概並不知道自己醉酒會是這麽可怕的模樣。
“你醒了嗎，酒鬼。”
“或許吧，我現在難道還在夢裏麽？”他搖了搖腦袋。
“給你一個驚喜，要看嗎？天啊，奧斯卡，你以後還是別喝酒了。”朋友一副欲言又止的尷尬表情後，隨即拿出口袋的手機。
奧斯卡頓時清醒了，他瞪著朋友在身旁坐下，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滑動，接著，他接過遞來的手機。
屏幕上是一個錄制的視頻。
視頻畫面除了有些晃動外，還算清晰，從一閃而過的霓虹燈招牌，奧斯卡認出這是他們昨晚待過的酒吧的外面。
緊接著，鏡頭轉到了酒吧外的一處空地，追隨著一個男子的背影，奧斯卡心裏“咯噔”一聲，這個男子的背影有些熟悉……
這不就是自己麽。
他一臉沈默地盯著視頻裏的自己無視朋友的呼喊聲，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地朝前走著，一直走到路邊的一輛摩托旁，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想法，硬是撞上了車上似乎是在等人的陌生男人身上。
“……酒鬼麽。”在嘈雜的環境中，陌生男人的聲音顯得細微。
“咦，你是誰？……哦呦，寶貝兒~你這車看起來真不錯，我要坐！！”奧斯卡一臉絕望地看著自己說罷，便開始自顧自地推搡起男人，朝後座上硬上。
“……你快下來。”男人也在推著自己，但奧斯卡看得出來對方並沒有使很大的力氣。
“我才不！我既然平白無故的失了業，那我也可以沒有理由就騎你的車，你才給我下來，混蛋，為什麽不讓我騎……”
“……”
男人接下來的動作讓奧斯卡大跌眼鏡。他索性從摩托上下來，將自己抱起，扛在肩上。他註意到了朋友，沖著鏡頭走了過來。
“混蛋快放我下來，我要報警！”
“正在錄像的，這是你的朋友吧，難道與來處理一下相比，錄像更重要麽？”
視頻至此結束。
半天，奧斯卡才僵硬地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一旁憋笑的朋友。
“你怎麽好意思在旁看我出糗？！！”
“別怪我啊，因為沒想到你醉酒的模樣和平時的你簡直判若兩人，我覺得實在難得……何況我不是把你送到我這裏了嘛……”
“趕緊刪了！你沒傳到網絡上吧？”
“當然沒……不過，這個人還挺不錯，也沒有報警，但給了自己的聯系地址，說要讓你酒醒以後親自向他道歉。”
“……”
在男人的公寓門口徘徊半天，奧斯卡按下了門鈴。
聽聞這個人給了朋友自己的地址，奧斯卡對男人的處世表示詫異，但隨後表示了理解。另一方面，雖然男人對醉酒的自己甚是寬容，這次親自登門“謝罪”，自己還得留一絲警惕之心。
朋友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喝醉酒時也沒見你有這麽謹慎……”
正回憶著，眼前的門開了。不久前於視頻中看到的男人的臉真實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大概是二十多的樣子。如果那雙眼睛能再多些熱度的話，估計會受很多年輕姑娘的歡迎吧。看到對方兩臂微微凸起的肌肉，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上臂，沒有肌肉的緊繃感…一片松軟。他心裏嘆了口氣。
奧斯卡正欲開口道歉，卻意外聽到對方與冷漠的神情截然不同的對自己的調侃聲，和視頻中如出一轍的聲音。
“酒鬼來了？……來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呢。”
“……對於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也很感謝你沒有追究我的責任。”
“……我沒有說過不追究你的責任吧？”
奧斯卡擡起頭，楞楞地看著倚著門框環臂的男人。
“……你想怎麽做。”
他註意到男人的嘴角彎了一下，接著，男人將門敞開，沖他做了進屋的動作。
奧斯卡站在玄關位置，瞅著面前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從一旁鞋櫃取出一雙拖鞋遞給自己。
他道了聲謝謝，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沿著走廊前行，奧斯卡微低著頭，餘光卻瞄向兩側的墻壁。幾幅普通的風景畫。
公寓並不大，對於獨居者而言已是綽綽。
“要喝些什麽嗎？”不只是男人的嗓音，就連註視著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謝謝，不用了。”奧斯卡一臉疑惑地瞅著眼前微笑著的男人，心裏犯著嘀咕。他原以為上門道歉就完事了，此刻卻坐在了對方客廳的沙發上。
……不過這沙發坐著可真是舒服啊。
奧斯卡驚愕地瞪了瞪眼。暗罵一聲，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叫泰倫斯·德利斯莫特，請問該如何稱呼你？”一杯透著寒氣的花茶被抵到面前的茶幾上，奧斯卡下意識擡頭一瞥，看到男人的臉離自己僅有一掌之距，他嚇得朝後一癱，有些結巴地說道。
“你……你想幹什麽？”他瞪了瞪著泛著香氣的茶水，“你這麽笑著看我做什麽？你給我茶水幹什麽？茶裏是不是放了什麽藥物？難不成你要迷暈我？”
“呵呵，你的想象力可真是豐富啊。我為什麽要迷暈你，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好吧，似乎沒什麽好處。”奧斯卡洩氣道，“我是奧斯卡。對那晚的事，我再次向你表示歉意…你如果想要些物質賠償，在可通融範圍內我會盡我所能。”
“…錢嗎？我暫時還沒山窮水盡到靠敲詐為生的地步。”
“…那你要怎麽才能不追究我的責任？”
見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卻半天也不吱聲，奧斯卡瞪眼心想這個泰倫斯分明是要想著法子整自己，不由急道：“我雖說那晚沖撞到了你，但也沒對你和你的愛車造成什麽直接損害，頂多心理上會有些芥蒂…不過你放心，這是我所長…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是一名心理醫生，各種神經與精神的疑難雜癥我也治療過不少，你如果真的因此增了一些敏感脆弱的心理疾病，我會負責到底的…”
“…這麽話多，怪不得會丟失工作。”
“……”
“不過奧斯卡醫生，經您這麽一提醒，我可能確實有些心理疾病。”
見泰倫斯話鋒突轉，言語也變得客氣恭敬，奧斯卡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轉變身份，詢問起對方的情況起來。
“……”
“抱歉，我初見你身形強健，性格外向，因那晚我對你的沖撞，便自作主張認為你是個強勢蠻橫的危險人物，沒想到你的過去…唉，是我錯了。你放心，泰倫斯，我會負責到底的。”
“謝謝你，奧斯卡醫生。”泰倫斯感激地笑了笑，握住醫生的手久久不放。
之後，朋友問及奧斯卡“酒鬼事件”處理情況。
“唉，本啊，那位德利斯莫特先生以前真是淒慘，在家被父母毆打，在學校又因身材瘦小被無賴流氓霸淩，他發奮圖強考上了名牌學校，如今靠寫些文字勉強度日。他說他那輛愛車是用攢了好久的積蓄買下的，而他那身肌肉是因年少時被毆打的陰影作出的偽裝…哎，喝酒誤事，我那晚真不該那麽對待他的，他似乎很是介意，不過我已經答應幫他克服他的心魔了…”
“奧斯卡…我覺得你還是留個神吧，我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兒…”
“本，你放心，作為心理醫生，這點兒辨人的功夫我還是有的。”
某日，在泰倫斯的公寓。
接過泰倫斯遞來的冰茶，奧斯卡抿了口，看向手中對方填寫的表格。
“…你從未與其他男女建立過任何戀人關系？”
“對。”
想起泰倫斯的過去，奧斯卡了然地點點頭。
“不過…奧斯卡醫生，這裏為什麽會有男性取向的戀人選項？”
“抱歉，泰倫斯，這屬於情感向常規問題，你很在意自己是否有同性取向相關的問題嗎？”
“不，我並非不在意，只是不能理解‘它’背後的含義…”泰倫斯拘謹地笑了笑，目光微閃，“奧斯卡醫生，你喜歡同性嗎？”
奧斯卡微楞，半晌含糊開口：“我…沒談過朋友，無論男女…所以不大清楚。”
“那奧斯卡醫生以前如何治療那些因情而傷的患者？”
“嗯…這些都有很多臨床案例，實驗數據與理論依據十分可信，你無需擔憂。”
“無需個人想法，倚靠他人數據和理論就能治療…有趣。”
“泰倫斯，無論是哪個科系的醫生，尤其是我這種，私人情感對患者而言是最無關緊要的。”
泰倫斯目光沈了幾分：“我倒不這麽認為……”
奧斯卡不以為然，有理有據與他辯論半天，對方才勉強點頭同意。而奧斯卡贏得了勝利，卻又莫名答應了對方常來這裏坐坐的請求。
“奧斯卡醫生，恭喜你，我聽說你找到了新的工作。”
“啊…是。”
“你有些心不在焉，難道你對這份工作不滿意嗎？”
“啊哈哈，我很滿意…環境好，薪水也很高呢，哈哈。”
“……”
一個月後。
“恭喜你，泰倫斯，我認為你現在的心理健康已經恢覆常規水準，你的治療可暫告一段落了。”
“謝謝你，奧斯卡醫生，回想起過去那些卑劣之徒，我確實不會再感到害怕了。如果以後有人再向我挑釁，我一定不會像以前那般逃避，我會給他一拳。”
“是這樣，不過還是盡量不要自傷，報警就好。”
又過了數月。兩人的關系愈發和諧。
奧斯卡愈發意識到泰倫斯是一個體貼入微的朋友。對方雖居家整潔單調，看似不拘小節，卻洞察秋毫，總是能關註到自己的身心變化。按年齡而言，自己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對方的前輩。兩人相識至今也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但論交心的深度，即使是相識於學生時代的朋友，他都少有這樣的感觸。奧斯卡猶記得初見對方之時，對方的高大結實的身形很難讓人將其與作家聯系起來，如今也不再有這種違和感。
“奧斯卡，你近來總是眉頭緊皺，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前幾日新來的一名患者失眠病況糟糕，有些棘手。”
庫洛洛醫生先前的“自殺生還”和威脅的神情他還歷歷在目，當然這些可不能告訴泰倫斯。
直到對泰倫斯開誠布公的那晚前，奧斯卡還在遲疑是否將這個困擾自己許久的疙瘩告知對方。
“奧斯卡。”
“嗯？”
“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告知，雖然我心中是期待你給予否定的回答，但在這之前，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什麽問題？”
“這庫洛洛是個危險分子，我希望你能擺脫這家診療所，所以你是否有辭職換新的打算？”
“……沒有。我能應付得來。”對上好友審視的目光，奧斯卡吞咽著口水。
而且庫洛洛給的薪資待遇確實優渥，除去固定節假日，還能“不定時”被迫休假。這條件這年頭哪裏找？
“你若擔心斷了生活來源，倒也無礙。大不了我養你。”
“什麽意思？”
奧斯卡怔怔看著眼前的好友突然湊上前，兩人的嘴唇穩穩重合。
“泰倫斯，你幹啥？！為啥突然親我？”
奧斯卡連忙起身，花茶濺了一身。他指著沙發上一臉淡定的好友咋呼道。
“就是這個意思啊。奧斯卡，我喜歡你。”
“你你你你……是是是…同性戀？”
“大概吧。我之前對身邊的男女都沒興趣，所以不清楚自己的取向。”
“……那你怎麽知道你對我…”
泰倫斯拍了拍一旁的沙發，示意奧斯卡坐下。
“……”
“坐吧，奧斯卡，我現在又不會吃了你。”
見對方仍是猶豫不決，泰倫斯神色落寞喃喃道：“呵呵，我猜錯了麽？也是，哪兒有我這麽告白的，也許你不喜歡同性呢，也許你會為此害怕呢…抱歉，奧斯卡，你忘了這件事吧，以後我還會是你的好友泰倫斯……唉，天色晚了，你就在我家睡下吧，如果你有所顧慮，我送你回家。”
“等等。”
見泰倫斯正欲起身，奧斯卡連忙拽住，坐在他身旁：“沒有，泰倫斯，我沒有害怕，只是…這一時的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消化一下…”
泰倫斯點頭閉口，靜靜等待。
“…對了，我記得你一個月前才說過擺脫入不敷出的局面，現在哪兒有錢養我啊。”
不對。
奧斯卡撓著腦袋，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撲哧，哈哈哈…”泰倫斯無奈地扶額笑道，“你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不愧是我的傻瓜奧斯卡…”
“怎…怎麽了？”
“事實上，一個月前我的新作初版才發售，版稅要到年底才能收到。根據銷量，我的收入應該不少。”
“大概有多少？”
聽到泰倫斯給出的數字，奧斯卡瞪大眼睛：“什麽？！這麽多？！！”
“呵呵，我只是幸運而已。”
奧斯卡見對方一臉笑容，回想著之前的對話。
哪裏不對……
剛認識這小子時他明明記得對方坦言只是個不入流的寫手，這才半年時間就變成文學大豪了？
“其實我的真名不是泰倫斯·德利斯莫特。”好友突然開口。
“什麽？”
“我是泰倫斯·德萊維。你可以搜索一下。”
奧斯卡盯視對方半天，拿出手機搜索關鍵詞，彈出的維基百科的內容令他大吃一驚。
[泰倫斯·德萊維，xx國知名懸疑作家，19xx年12月xx日出生於xxxxx……行文詭譎多變，以其扣人心弦的情節和發人深省的主題聞名……目前已出版的作品有：……]
奧斯卡擡起頭，滿臉不可思議。
“當初你登門我謅了個假名，為此我感到抱歉。雖說我略有名氣，但很註重個人隱私的保護。老實說，你酒鬼那晚我還懷疑過你的身份是否有假，畢竟…呵呵，隨意上別人車發酒瘋的酒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
“所以我故意暴露地址，想親自試試你是否有意接近我。沒想到你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有些傻氣的‘酒鬼’……老實說，我雖說放了心，內心卻有些失落呢，也許那時我便隱隱覺得你應該稍微特別對待我一下。所以，我就‘稍微’扭曲了一下過去，成了你的患者。”
“……扭曲？你過去那些悲慘經歷都是騙我的嗎？”
“……只是一部分。”泰倫斯低頭，神情低落，“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唉，尖銳剖心的創作終究離不開某些難以忘懷的親歷。”
見對方又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奧斯卡一時無措，也顧不上思索話的真實性，他拍了拍對方肩膀，“抱歉，泰倫斯，讓你回憶起了不好的事…”
“…那麽，奧斯卡，你是怎麽看待我的？”
避開對方期待的目光，奧斯卡猶疑道：“…泰倫斯，我想，你對我的感情也許只是出於依戀理論下的親密感，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或許我能幫你走出這種心理困境，幫你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另一半。”
“不，奧斯卡，我能分得清。”
“……”
“也許你我可以做個‘同居實驗’。”
“什麽？這是基於情侶成立的前提，你我不是，怎麽能…”
“奧斯卡，你別誤會。只是合租室友的關系，既然你認為我出於不安的依戀情愫而喜歡你，那你我同住一段時間後，就能驗證這份情愫的真假了。”
“……”
“奧斯卡，你身為醫生一定深知理論的建立需要大量實踐實驗的驗證。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
奧斯卡思來想去，不認為泰倫斯的話有什麽不合理的邏輯漏洞。終於，他用醫生的口吻道：“我明白了，泰倫斯。我同意與你共同參與這場實驗。”
兩人又商量了些有關同居的協議，始末時間等後，泰倫斯滿意地點點頭，不經意道：“奧斯卡，你之前讀過我的書嗎？”
奧斯卡心虛地移開視線：“…沒看過，我不太喜歡懸疑小說。”
客廳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泰倫斯緊繃著臉起身，向書房走去。一分鐘後，他返回奧斯卡身邊，將手中的幾本書遞給對方。
“送給你，這幾日有空讀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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